Saturday, January 14, 2006

金元四大醫家簡介

         醫學流派濫觴於何時,學術界有著不同看法,但在醫學領域中「諸子蜂起,百家爭鳴」局面的形成,始於金元時期,則是無可爭辨的史實。金元醫家在當時社會歷史背景下,在整個醫學發展趨勢促進下,揚其所長,各張己見,獨樹一幟,自立一說,導致了醫學學術上的激烈變革,蔚成中國醫學繁盛大觀。

         推動這次醫學變革和學術爭鳴運動的關鍵,是產生於燕趙大地的兩大醫學流派,即以河北河間劉完素為代表的「河間學派」和以河北易州張元素為代表的「易水學派」。他們不但各有自己的學術主張,而且培育造就了的大批學有所成的弟子。這些弟子傳人在承受師說的同時,又大都有自己的學術創見,從舊派中創立新的派別。如「河間學派」開山鼻祖劉完素力倡「火熱論」,處方遣藥善用寒涼,被後世稱之為「寒涼派」。而其主要傳人之一,私淑弟子張從正,則主張「病由邪生,攻邪已病」,提倡「汗、吐、下」三法,是「河間學派」中「攻邪論」者,被後世稱之為「攻下派」,另一主要傳人,三傳弟子朱丹溪,則強調「陽常有餘,陰常不足」,是「河間學派」中「滋陰論」者,被後世稱之為「滋陰派」。「易水學派」的中堅人物李杲,在接受其師「臟腑辨證論」的同時,又發明了「脾胃論」,提出「內傷脾胃,百病由生」之說,重視脾胃的溫補,被後世稱之為「補士派」;另一「易水」主要傳人王好古,則提出「傷寒內感陰證」的理論,被後世看作是「陰證論」的倡導人物。在這兩大學術流派最著名的六大醫家中,劉完素、張從正、李杲、朱震亨四人,因其具有獨特的理論建樹、突出的學術成就、卓越的醫學貢獻、深遠的歷史影響,故素有「金元四大家」之譽。

劉完素(寒涼派)
         劉完素,字守真,自號通玄處士,金代河間府(今河北河間縣)人,故人送號「河間居士」,或尊之為「河間先生」,後人習稱劉河間。生卒年代無確考,根據有關史料推測,大約生於公元1120年,卒於公元1206年。他所處的時代,正值南宋與金朝南北對峙,戰亂頻仍,廣大人民群眾不但多遭流離之苦,戰後又常常受到疫癘的困擾。然而當時的醫學,卻遠遠不能滿足社會的需要,致使很多患者因得不到治療或庸醫誤治而死,於是他從幼年起,便耽嗜醫書,有濟世活人之志。通過長期讀書探索和實踐觀察逐步認識到,要想達到「濟世愈疾」的目的,首先必須掌握並熟悉醫學理論,打破一般醫生只重實踐,不問醫理,墨守成規,不圖進取,「多賴祖名,倚約舊方」,「但求其末,不求其本」的世俗習慣。並從中深深領悟出,「濟世者憑乎術,愈疾者仗乎法,故法之與術,悉出《內經》之玄機,其餘千經百論,皆非至道造化之用」。因此,立志從根本上下功夫,勤奮鑽研《內經》一書,朝勤夕思,手不釋卷,三五年間,廢寢忘食。他從二十五歲開始研讀《素問》,日夜不輟,殆至六旬。正是由於他不囿世俗,苦心孤詣,才達到了遇異人陳先生授以美酒,若夫扁鵲遇長桑君飲上池之水的學術境界。也只有在醫學學術思想上的大徹頓悟,豁然洞達,才有可能導致他在醫學理論上的突破和創立新說,成為「河間學派」的開山鼻祖。同時他還是一個具有民族氣節,並願為廣大勞苦人民服務的醫家。他成名後,金章宗曾三次聘請他去朝裏做醫官,都被他拒絕了,送號「高尚先生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完素的學術特點和醫學貢獻,最突出的是對火熱病機進行別開生面的闡發,以及在此基礎上所提出的熱病治療法則。他闡發火熱病機的理論根據,主要來源於《素問‧至真要大論》「病機十九條」。他把「病機十九條」中有關火熱為病的病機加以演繹發揮,推廣擴大火熱病證的範圍,並在此基礎上歸納總結出兩條最著名的論點,即「六氣皆從火化」和「五志過極皆為熱病」。他認為六氣之中除火熱外,其他四氣也能轉化為火熱。言風如「風本生於熱,以熱為本,以風為標,凡言風者,熱也」;言燥如「金燥雖屬秋陰,而其性異於寒濕,反同於風火也」;言濕如「濕病本不自生,因於火熱怫鬱,水液不能宣行,即停滯而生水濕也。凡病濕者,多自熱生」;言寒如「人之傷於寒也,則為病熱」。關於「五志過極皆為熱病」,他說:「五臟之志者,怒、喜、悲、思、恐也。若五志過度則勞,勞則傷本臟,凡五志所傷皆熱也」。強調五志勞傷本臟,氣機失調,鬱結積滯,久而化火。並由此進一步提出,「諸所動亂勞傷,乃為陽火之化」的論斷。

         完素重視火熱病機的研窮,反對「倚約舊方」,敢於「更新之法」力排「人情喜溫而惡寒」之弊,批評《局方》用藥燥熱之偏。指出:「天以常火,人以常動,動則屬陽,靜則屬陰,內外皆擾,故不可峻用辛溫大熱之劑」。從理論上論證了濫用溫燥的不合理性。所以在治療上提出了以「清心火,益腎水」為主的基本法則。由於他在病機上倡導「火熱論」,治療上反對濫用辛熱之劑,主張並且善用寒涼藥物,故後世稱他為「寒涼派」的代表。尤其在傷寒外感方面,完素打破了「發表不遠熱,攻裏不遠寒」的傳統觀念,提出寒涼解表的治療方法,這無疑是外感病認識領域中的一個突破性進展。同時他還創用表裏雙解法,自製「雙解散」、「防風通聖散」等方,以驅表裏之熱毒,在治療學上具有深遠影響。當然這不等於說他臨證不問病情,一昧只用寒涼,辨證論治仍是其遵循的法則,認為「病氣熱則除其熱,寒則退其寒」。他善用辛涼、甘寒之劑治療熱病,也給後世「溫病學派」以很大啟示。

         完素在醫學上又一特點,是對運氣學說有深入的研究。他把五運六氣與人體發病緊密聯繫起來,認為「一身之氣,皆隨四時五運六氣興衰,而無相反」,「不知運氣而求醫無失者鮮」。又說:「觀夫醫者,唯以別陰陽虛實為樞要,識病之法,以其病氣歸於六氣之化,明可見矣」。如果掌握了運氣理論,就可以「不出戶知天下,不窺牖見天道」。但這裏必須指出,完素推崇研究運氣學說,是與臨床實踐相結合,與理論上倡導「火熱論」相輔助的。其目的不是用來預測疾病逐年流行的周期,而是以五運聯繫五臟,以六氣聯繫病機,用以闡述發病機理,探索治病規律。所以他的「運氣學說」完全不同於宋代「矜巳感人」而脫離實際的機械推理。並且明確反對把某年裡某氣發某病的格式固定下來的作法,提出「五運六氣有所更,世態居民有所變,此一時彼一時」及「主性命者在乎人」、「修短壽夭皆人自為」的唯物觀點。

         完素一生著述甚豐,今存於世者主要有《素問玄機原病式》、《內經運氣要旨論》(又名《圖解素問要旨論》)、《黃帝素問宣明論方》、《素問病機氣宜保命集》、《三消論》(《儒門事親》所收)等。另據有關史料記載,還有《保童秘要》、《加減靈秘十八方》二書,前者佚方散見《醫方類聚》中,後者有明人傳抄編校本傳世,其真偽均未能詳考。再有一些書雖是其弟子傳人所撰,但屬搜集其遺論或演繹其說而成,相當程度上反映出劉河間的醫學思想,如佚名氏《傷寒標本心法類萃》、葛壅《傷寒直格論方》、馬宗素《傷寒醫鑒》、鎦洪《傷寒心要》等。至於《治病心印》等書,則只見書目記載,既無傳本,又無佚文可察。

張從正(攻下派)
         張從正,字子和,金代睢州考城(今河南民權縣)人。因其原籍在西周所封置的戴國境內,故自號戴人。久居陳之宛丘(今河南淮陽縣),許多史料又稱他為宛丘人,或諱其名以宛丘代稱之。生卒年代無確考,約生於公元1156年,卒於公元1228年。出身醫學世家,得先世授以醫方,自幼志在於醫,勤奮好學,精通《素問》、《難經》等醫學經典理論,二十歲左右便懸壺於世。時河間劉完素醫名大盛,從正私淑之,讀其書,用其法,深入揣摩鑽研達四十餘年,不但深得其「用藥寒涼」之旨,且多發揮而演繹之。學業益精,醫術益高,議論淵微,別有法度,「凡所拯療,如取如攜」,識者謂:「長沙河間復生於斯世」,名重一時。其為人豪放不羈,喜飲酒賦詩,思想上受宋儒理學影響頗深。興定年間(公元1217-1222年),大約在他六十餘歲時,被金朝加入太醫院供職,由於性情落落寡合,看不慣「官醫迎送長吏,馬前唱諾」的卑恥形態,受不了官場上的各種束縛,不久便辭歸故里,遊歷河南一帶,為民眾治病。此間,結識了頗有文名的麻知幾和常仲明等,便經常在一起討論醫學,「相共講明奧義,辨析至理,深悼傳習之弊,力矯而正緒」。麻氏既有文名,又好醫方,便主動幫助張從正把平日所著議論及嚐試之效,編輯成冊,名曰《儒門事親》,書中記述了張氏的學術思想和理論建樹。他受劉完素革新思想的影響,而更富於創造性,尊經而不泥古,認為病有千變萬化,不能墨守成規,敢於對古人提出批評。曾對麻知幾說:「公慎勿殢仲景紙上語」。意即雖仲景這樣有名醫家的著作,也不能看作永恒不變的真理和萬病皆宜的法則。在評論《巢氏病源》時說:「巢氏,先賢也,固不當非,然其說有誤者,人命所繫,不可不辨也」。他一方面敢於反對厚古薄今、迷信古人的作法,又一方面注意博採眾長,吸收民間的醫療經驗,把耳聞目睹的治病方法盡量收集起來,為我所用,曾說:「余非敢掩人之善,意在救人耳」。正是他具有敢於創新的思想和勇於探索的精神,才得於儕身「金元四大家」之列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從正之學術,遠紹《素問》及仲景《傷寒論》,近則獨宗河間劉完素,基本思想來源於完素的「寒涼學說」,用藥多主寒涼峻猛。認為凡病無論是從外部侵入,還是人體內部所生,都是邪氣作祟,應該迅速驅出體外。他說:「夫病之一物,非人體素有之也,或自外而入,或由內而生,皆邪氣也」,邪氣既然侵犯人體,正氣必然受到影響,而解決這種矛盾的辦法主要在於攻邪。所以他接著又說:「邪氣加諸身,速攻之可也,速去之可也。攬而留之可乎?雖愚夫愚婦,皆知其不可也」,「治病應重在驅邪,邪去則正安,不可畏攻而養病」,並針對當時一些醫生論病先固元氣的作法,提出了尖銳批評:「今之醫者曰:『當先固其元氣,元氣實則邪自去』,世間如此妄人,何其多也?夫邪之中,輕則傳久而自盡,頗甚則傳久而難已,更甚則暴死。若先論固其元氣,以補劑補之,真氣未勝,而邪已交馳橫騖不可制矣」。對於當時中州醫生善用溫補脾胃的治療方法,也持不同觀點,指出:「脾胃有病,奈何中州之醫,不善掃除倉廩,使陳莝積而不能去也,猶曰:『我善補』,大罪也」。基於這種思想,他提出了「病由邪生,攻邪已病」學說,創立了「攻邪論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從正之攻邪,主要有「三療」,即汗、吐、下三種治療方法。認為諸病之源,不外乎三途,「天之六氣,風暑火濕燥寒;地之六氣,霧露雨雹冰泥;人之六味,酸苦甘辛鹹淡。故天邪發病多在乎上,地邪發病多在乎下,人邪發病多在乎中」。既然病邪生於三處,治亦從三處攻之。所謂「處之者三,出之者亦三也」,具體內容是:「諸風寒之邪,結博皮膚之間,藏於經絡之內,留而不去,或發疼痛走注,麻痺不仁,及四肢腫癢拘攣者,可汗而出之;風痰宿食,在膈或上脘者,可湧而出之;寒濕痼冷,熱客下焦者,在下之病,可泄而出之」,他把「汗、吐、下」三法作為攻邪手段,並非單純指發汗、催吐、瀉下三個具體方法,而是把此三法加以推演擴大,其概念是極其廣泛的,正如他自己所說:「余之三法,能兼眾法」,即「凡上行者皆吐法」,包括引涎、漉涎、嚏氣、追淚等;「凡解表者皆汗法」,包括灸、蒸、薰、渫、洗、熨、烙、針刺、砭射、導引、按摩等;「凡下行者皆下法」,包括催生、下乳、磨積、逐水、破經、泄氣等。當然,所兼眾法是為彌補三法不足而設,而其主要手段則還是汗、吐、下,用藥多大黃、芒硝、甘遂、牽牛、瓜蒂之屬,故後人稱之為「攻下派」的代表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從正「攻邪論」的提出和「三法」的運用,是長期臨床經驗的總結,如用之得當,能治療許多大證、怪症,且效若桴鼓,尤其對長年經治不愈的頑疾,也常有出奇制勝的效果,同時還起到了針砭世俗「好補而惡瀉」之流弊作用。張氏善攻,也並非絕對排斥補法,只是主張對補藥少用、慎用,必要時或先攻後補,或攻補兼施,或藥物攻邪、食物補正,非「脈脫正虛,無邪無積之人」不可純補。他曾說過:「余亦未嚐以此三法遂棄眾法,各相其病之所宜而用之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從正之臨證,除能嫻熟地運用汗、吐、下三法以外,還善於巧妙地運用「以情易情」的治療方法,具體內容是:「悲可以治怒,以愴惻苦楚之言惑之;喜可以治悲,以謔浪褻狎之言娛之;恐可以治喜,以恐懼死亡之言怖之;怒可以治思,以污辱欺罔之言觸之;思可以治恐,以慮彼志此之言奪之」。從《儒門事親》中所記載的眾多「以情易情」治療驗案來看,可稱得上心理療法的專家。

         張從正留給後人的著作,主要是《儒門事親》,此書由十種醫籍組成,具有叢書性質,包括《儒門事親》、《治病百法》、《十形三療》、《雜記九門》,《撮要圖》、《治法雜論》、《劉河間三消論》、《三法六門》、《扁鵲華佗察聲色定生死訣要》、《世傳神效名方》等。這些著作有的出自張氏手筆,有的是麻知幾、常仲明等門人弟子協助整理或輯錄張氏遺論而成。此外,《傷寒心鏡別集》一書(又名《傷寒心鏡》、《張子和心鏡別集》),題金‧常德編,當屬張從正衣缽性著作。據文獻書目所記,張氏還著有《三復指迷》、《子和心法》、《張氏經驗方》、《秘錄奇方》等,今未見傳本。

李杲(補土派)
         李杲,字明之,金元間真定(今河北正定縣)人。因其里居在戰國時期為趙國所屬東垣邑,秦統一中國後又置東垣縣,故晚號東垣老人,後人常以東垣稱之。生於公元1180年,卒於公元1251年。出身豪富家庭,世為東垣盛族,「貲雄鄉里,富甲兩路」,故從幼年就有條件廣延名師接受儒家思想教育,遍讀孔孟之書,加之本人穎悟敏達,博聞強志,二十餘歲便成為當地有名儒生,「所居竹里,名士日造其門」。其性忠信篤敬,與人相接無戰言,並以孝名鄉里,親有疾,衣不解帶,色不滿容。二十歲時,母王氏患病,經里中數醫雜治而亡,竟不知死於何證,痛悼不知醫而失其親,同時恨世上庸醫「習經之不精,見證之不明,其誤人也多」,自是有志於醫。聞易州張元素醫名燕趙間,遂厚禮拜為師,隨學數年,盡得其傳,且有青藍之勝。醫術學成之後,由於受社會世俗風氣影響,並未以醫為業,曾「進納得宮,監濟源稅」,且「資性高謇,少所降屈」,但遇有危急病人,他並非熟視無睹,尤其在時疫流行之年,「獨能惻然於心,廢寢忘食,循流討源,察標求本」,創制「普濟消毒飲」一方,挽救眾多生命。蒙軍入侵以後,他為生計所迫,正式行醫,當時社會動亂,民不聊生,飲食不節,勞役所傷,出現大量患者,這不僅為他臨床實踐提供了良好機會,也為他的學術思想形成奠定了基礎,成為醫理並通、遐邇弛名的一代良醫,及「易水學派」的中堅人物。

         東垣的學術思想,以「脾胃學說」為核心,因受其師張元素「臟府虛實用藥」的影響,把《內經》「人以水穀為本」、「有胃氣則生,無胃氣則死」作為立論根據,強調脾胃功能在維持人體生命中的重要性,認為脾胃乃「氣血陰陽之根蒂」,是人體氣血產生的泉源,而臟府功能活動一刻也離不開氣血的供給,尤其是「氣」作為人體生命的動力,與臟府功能、病理變化關系更為密切,所以在其論著中反覆闡明這一點,他說:「真氣又名元氣,乃先身生之精氣也,非胃氣不能滋之」,又說:「天氣、穀氣、榮氣、清氣、衛氣、生發諸陽上升之氣,此六者,皆飲食入胃,穀氣上行,為胃氣之異名,其實一也」,「脾胃之氣無所傷,而後能滋養元氣」,脾胃之氣既傷,而元氣亦不能充,而諸病之所由生」。脾胃為元氣之根,元氣為健康之本,如果內傷脾胃,就會百病由生,這就是東垣脾胃學說的基本觀點。基於這種觀點,他特別重視中焦脾胃的升降運化作用,把脾胃看作是人體精氣升降運化的樞紐。其云:「蓋胃為水穀之海,飲食入胃,而先輸脾歸肺,上行春夏之令,以養周身,乃清氣為天者也;升已而下輸膀胱,行秋冬之令,為傳化糟粕,轉味而出,乃濁陰為地者也」,如果脾胃升降功能異常,就會發生疾病,故曰:「下泄既久不能升,而百病皆起;久升而不能降,亦病焉」。在強調脾胃升降作用的同時,他更側重「升」的一面,認為食物的精華屬上升之「清氣」,糟粕屬下降之「濁氣」,只有脾胃之氣上升,水穀清氣才能上行,元氣才會充沛,生命力才得以旺盛,所以接著又說:「脾胃既和,穀氣上升,春夏令行,故其人壽;……脾胃不和,穀氣下流,收藏之令行,故其人夭」。在臨床治療方面,著重補脾升陽,善用升麻、柴胡等升提之品,黃蓍、黨參等健脾之物,「補中益氣湯」、「調中益氣湯」等是其代表方劑,這些方劑至今被人們所喜用。由於他重視脾胃功能,用藥強調補中焦,故後後世稱他為「補土派」的代表。

         「內傷學說」是與「脾胃學說」伴隨而產生的東垣另一學術思想特點,二者又可以合稱為「脾胃內傷學說」。內傷、外感疾患,均可出現發熱等類似證狀,而當時醫生往往混為一談,把內傷病也誤作外感治療,使病人輕者重,重者亡。有鑑於此,東垣提出「內外傷辨惑論」,他說:「內傷脾胃乃傷其氣,外感風寒乃傷其形。傷其外為有餘,有餘者瀉之;傷其內為不足,不足者補之。內傷不足病,苟誤認作外感有餘之病而反瀉之,則虛其虛也。實實虛虛,如此死者,醫殺之耳」,同時對內傷病和外感病的病因、病機、臨床症狀、治療方法等各個方面,從不同角度進行了詳細論辨,產生了內傷、外感的一系列鑑別方法,創立了內傷病辨證論治體系,形成了中醫完整的內、外傷證治系統,這不僅可以糾正當時醫家泛用外感之法治療內傷的一些弊端,而且也為後世醫家治療內科雜病指明了方向。

         「陰火學說」是從「脾胃內傷學說」中衍化出來的東垣又一學術特色。東垣對此學說沒有進行專門論述,其內容散見於《脾胃論》、《內外傷辨惑論》、《蘭室秘藏》、《醫學發明》等著作中。對於「陰火」的概念,由於東垣本身論述模糊,致使後世醫家對它的內涵一直爭論不休,並從病位、病性、病機、病狀等各個方面都有著不同見解。但統觀東垣對「陰火」一系列記述,它的實質當指「內傷發熱」,是與外感發熱相對而言的,問題的提出,也主要是為臨證服務的。所以在他提出「陰火」概念的同時,便針對性地制定了治療方法,即「補中升陽散火」的用藥法度,亦即我們今天常說的「甘溫除大熱」,並相應地發明了「補中益氣湯」、「升陽散火湯」等一系列方劑,為後世治療內傷發熱提供了範例。

         東垣晚年,不僅善於診治,而且勤於著述。《脾胃論》、《內外傷辨惑論》、《蘭室秘藏》、《醫學發明》是其代表性著作。除此以外,《脈訣指掌病式圖說》題名朱丹溪撰,實為李杲所為;《藥類法象》、《用藥心法》二書雖亡,但在王好古《湯液本草》中保存部分佚文。而《東垣試效方》則為高足羅天益整理他的有效方論而成。《醫方便懦》(《東都官庫醫籍目錄》作《醫方便儒》)原本三卷,今殘存卷一,署名李杲所作,疑非出自東垣手筆。見於歷代文獻書目,而今亡的李氏著作亦復不少,如《傷寒會要》、《藥譜》、《瘡瘍論》、《萬愈方》等近十種。現存於世托名李氏的著作還有《活法機要》(又托名朱丹溪)、《東垣脈訣》、《食物本草》、《珍珠囊藥性賦》等。

朱震亨(滋陰派)
         朱震亨,字彥修,元代婺州義烏(今浙江義烏縣)人。因其所居赤岸鎮有一條小溪名丹溪,故號丹溪翁,後人多以丹溪稱之。生於公元1281年,卒於公元1358年。丹溪自幼好學,聰慧過人,讀書即了大義,文章詩賦,刻燭而成。稍長,刻苦攻讀經史,有志於仕途。年三十,因母之患痺痛,眾工束手,由是有志於醫,遂取《素問》讀之。三年,似有所得,又二年,母氏之疾以藥而安。此時每想起親族多人都因患病誤治而死於庸醫之手,就「心膽摧裂,痛不可追」,悔恨知醫太晚。其為人豪邁正直,內篤倫常,外重公道,遇事為民請命,大有俠義之風,雖有志仕途,但並不專致。年三十六,更感發為學,從朱熹四傳弟子許謙遊,講學八華山中,隨師四年,學業粹然。但此間兩試於鄉不售,對他精神打擊很大。時值許謙重病臥床,鼓勵他學習醫學,他既感於仕途艱難,又悔於親人多死於庸醫之手,便慨然曰:「士苟精一藝以推及物之仁,雖不仕於時,猶仕也」,遂絕意仕進,決心為醫。年四十重讀《素問》,朝夕鑽研,「缺其所可疑,通其所可通」,又精心抄錄、背誦《局方》,以為臨證之用,通過反覆實踐,認識到「操古方以治今病,其勢不能以盡合」,時雖已有醫名,仍自感不足,便束裝出遊,以訪名師,力圖深造,足跡遍歷江浙間。約四十四歲,遊至武林(杭州),聽說羅知悌醫道精博,遂登門拜謁。羅氏性情孤辟,求見甚難,丹溪「日拱立於其門,大風雨不易」,知悌見他求學至誠,很受感動,便「修容見之」,收為門下。羅氏乃江南高僧荊山浮屠弟子,劉完素再傳,精《素》、《難》、長沙之學,旁通張從正、李杲二家,丹溪得其傳授,醫理醫術均有長足進步。從學未滿三年,羅氏病卒,丹溪返回故里。雖學業已成,但仍孜孜不倦地鑽研醫學理論,深入領悟各家學說,擷諸家之長,熔為一爐,形成自己獨特的學術主張和治病方法,並治愈許謙十餘年的沉疴,一時名振江南,醫者尊為師,患者接踵至。他不但醫術高超,「遇病施治,不膠於古方,而所療皆中」,且有良好的品行和崇高的醫德,「其清修苦節,能為人之所不能為,而於世上所悅者,澹然無所嗜」,為人診治,從不計酬,「其困媡無告者,不待其招,注藥往起之,雖百里之遠弗憚也」,丹溪自中年以後,以儒治醫,創論精辟,醫術高深,學驗俱富,品行俱端,是一位出類拔萃的醫家大宗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丹溪的醫學成就是多方面的,而在醫學理論方面最著名的學術觀點,是以「相方論」基礎的「陰常不足,陽常有餘」學說。「相火論」的提出,首先應該胎息於劉完素的「火熱論」,並受到「易」學中「太極」理論的啟發。他認為宇宙間的一切事物皆以動為主,而且認為「凡動皆屬火」。在人體內有一種火稱作「相火」,人之所以富有生命力,無不要源於「相火」一氣的運動。其云:「天主生物,故恒於動;人有此生,亦恒於動;其所恒於動,皆相火之為也」,「天非此火不能生物,人非此火不能有生」,在正常情況下,「相火」之動受到相應節制,「惟有裨補造化,以為生生不息之運用」。而當人體發生病理機轉,「相火」就容易妄動,成為致病之本。他說:「主閉藏者腎也,司疏泄者肝也,二臟皆有相火,而其系上屬於心,心者君火也,為物所感則易動,心動則相火亦動,動則精自走,相火翕然而起,雖不交會,亦暗流而疏泄矣」。又說:「相火易起,五性厥陽之火相煽,則妄動矣。火起於妄,變化莫測,無時不有,煎熬真陰,陰虛則病,陰絕則死」。在這種思想基礎上,他提出了「陰常不足,陽常有餘」的學說。

         「陰常不足,陽常有餘」學說的提出,除與「相火論」密切聯繫外,還同丹溪法象自然的思想有關,他認為「天大也為陽,而運於地之外;地居於天之中為陰,天之大氣舉之。日實也亦屬陽,而運於月之外;月缺也屬陰,稟日之光以為明者也」,是謂自然之理本陽盛陰衰,人亦當應之,所以在人體內陰精也遲成而早衰。況「人之情欲無涯,此難成易虧之陰氣」,在平素養生中,他首先強調要注意保存真陰,而保存真陰的根本在於戒情欲,勿使「相火」妄動。在醫療實踐中,則特別強調滋陰降火,主張重用龜板、地黃、知母、黃蘗等滋陰降火之物,反對《局方》喜用香燥、溫補之品,所以後世稱他為「滋陰派」的代表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丹溪臨床長於雜證,而多從氣、血、痰、鬱四處論治。清代醫家程鐘齡曾歸納說:「雜證主治四字者,氣、血、痰、鬱也。丹溪治法,氣用四君子,血用四物湯,痰用二陳湯,鬱用越鞠丸,參差互用,各盡其妙」,而四字之中,他尤其對「痰」、「鬱」二者有深入研究,認為「痰之為物,隨氣少降,無處不到」,「百病之中多有兼痰者」,並且指出了治痰的基本法則和各種痰症具體治療方法。而對於「鬱證」,則更認為是諸病之首,其餘三者,多兼有鬱,故曰:「氣血沖和,萬病不生,一有怫鬱,諸病生焉,故人身諸病,多生於鬱」。同時認為「鬱證」之中分氣、血、濕、痰、熱、食六種,六者可單獨發病,也可相因而生、相互影響與轉化,不可截然分割,進而創制「越鞠丸」統治六鬱,至今為人們所沿用。他理論上注意博採眾長,臨症強調辨證論治,不泥古法,創立新說,為後世所推崇。明代醫家方廣說:「求其可以為萬世法者,張長沙外感,李東垣內傷、劉河間熱證、朱丹溪雜病,數者而已。然而丹溪又貫通乎諸君子,尤號集醫道之大成者也」。

         丹溪之著述,除親撰有《格致餘論》、《局方發揮》、《本草衍義補遺》等傳世外,今流傳的丹溪著作,多為弟子傳人集其緒論、記其治法而成,主要有《金匱勾玄》、《丹溪心法》、《丹溪手鏡》、《丹溪纂要》、《脈因證治》、《丹溪治法心要》、《丹溪治法附餘》、《丹溪摘玄》等。這些著作雖非出自丹溪之手,但總結了他的臨症經驗,反映出他的學術思想,是研究「丹溪醫學」的重要文獻。又史志書目有載而今亡佚題名丹溪的著作,有《素問糾略》、《外科精要發揮》、《傷寒辨疑》、《醫案》等近二十種之多,這些著作是否全部出自丹溪手筆,今已無能考察。還有一些現存於世署名丹溪的著作,如《產寶百問》、《胎產秘書》、《怪苛癉》等數種,不見歷代薄錄所記,觀其內容,殆為後人偽托。

         金元四大醫家都是具有革新思想的醫學巨匠,他們所創立的每一種學說,都能在醫學發展的歷史長河中閃爍著光輝。他們所留下的每一種著作,都堪稱中國醫學偉大寶庫中的瑰寶,經過六百多年的實踐檢驗,充分證明了各自學術觀點的正確性和治療經驗的可靠性,雖處方用藥,寒熱溫涼各有所偏,論攻論補各有側重,但均不失辨證論治的基本原則、袪邪扶正的根本大法。他們在學術上的爭鳴,促進了中國醫學的發展;在理論上的建樹,豐富了中國醫學的內容;而各自別具一格的治病方法,則為我們今天臨證開辟了無限法門。他們為人類生存和健康所做出的貢獻,永遠值得我們紀念,他們為後人留下的寶貴遺產,更值得我們學習繼承、發揚光大。


作者:高文鑄
資料來源:金元四大家醫學全書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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Monday, January 09, 2006

生理健康重於身體健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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